广州的老茶馆里,茉莉茶香漫过雕花木窗。杨泽东坐在红木圆桌旁,指尖轻叩着茶盏,目光落在对面的夏老爷子身上。老人穿着对襟褂子,手里转着两颗油亮的核桃,眼神锐利如鹰,像在评估一件稀世古董。
这是夏老爷子第一次正式见他。没有选择夏家老宅,也没定在高档酒店,偏选了这家藏在巷子里的老茶馆,墙上还挂着“莫谈国事”的旧匾额。杨泽东知道,这是鸿门宴,也是场无声的考验。
“杨先生年纪轻轻,手段倒是老辣。”老爷子呷了口茶,率先开口,声音里听不出喜怒,“陈家垮得这么快,连我都没想到。”
“商场如战场,对敌人仁慈,就是对自己残忍。”杨泽东语气平静,既不邀功,也不辩解,“陈景明用阴招在先,我只是顺水推舟。”
“顺水推舟?”老爷子放下茶盏,核桃在掌心转得更快,“把人送进监狱,也算顺水推舟?”
“法律自有公断。”杨泽东迎上老人的目光,毫不退让,“他做的那些事,够判三个五年。我只是把证据摆在该看的人面前。”
旁边的夏父想打圆场,被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。他打量着杨泽东,从熨帖的衬衫到手腕上低调的手表,最后落在他眼底那抹沉敛的光上。这年轻人身上有种矛盾的气质——既有底层爬出来的狠劲,又有上位者的从容,像柄藏在鞘里的剑,看着温和,出鞘必见血。
“听说你13岁就从家里跑出来了?”老爷子话锋一转,扯到了他的过去,“在鞋厂做过童工,睡过桥洞?”
杨泽东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,指尖泛白。他知道老人会提这些,却没想到如此直白,像在撕开他结痂的伤口。
“是。”他没有回避,“吃过些苦,才知道安稳日子有多可贵。”
“那你该明白,语桐从小在蜜罐里长大,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。”老爷子的声音沉了下来,“她连杀鸡都不敢看,你却能面不改色地把对手逼上绝路。你们在一起,她会被你吓到的。”
“不会。”杨泽东的语气笃定,“我从不让她碰那些阴暗的事。在她面前,我只是杨泽东,不是什么集团老板。”
“你能瞒她一辈子?”老爷子冷笑,“你的钱沾着多少人的血,你自己清楚。语桐单纯,经不起那些算计。”
这句话像针,刺得杨泽东心头一疼。他想起夏语桐看画展时眼里的光,想起她为流浪猫搭窝时的温柔,那些干净纯粹的瞬间,确实和他刀光剑影的世界格格不入。
但他很快定了定神,抬眼看向老爷子,眼神里多了几分恳切:“我不能保证一辈子没麻烦,但我能保证,不让麻烦沾到她身上。我赚的钱,会干干净净交给她打理,做慈善,开画廊,随她喜欢。我拼了半生打下的江山,不是为了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,是想让她永远活得像现在这样,不用看任何人脸色。”
这番话他说得坦诚,没有华丽的辞藻,却让一直紧绷的夏父松了口气。夏母偷偷在桌下碰了碰丈夫的手,眼里带着赞许。
老爷子没说话,只是盯着他看了很久,久到杨泽东觉得茶都凉透了,才缓缓开口:“我给你出个题。”
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泛黄的地契,推到杨泽东面前:“这是城南那块老厂房的地契,夏家拿了十年,想拆了建文创园,却被几个钉子户卡住了。他们要价太高,狮子大开口,你要是能在一个月内解决,我就承认你。”
杨泽东拿起地契,上面的地址他有点印象——是片老旧的纺织厂区,住着几十户退休工人,因为补偿款没谈拢,和开发商僵持了三年,连夏家这种地头蛇都头疼。
这哪是拆钉子户,分明是考他的底线和手段。用强?不符合夏家的名声;妥协?又显得他没本事。
“好。”杨泽东把地契推回去,干脆地应下,“一个月后,我给您答复。”
离开茶馆时,巷子里的阳光正好。夏语桐等在巷口的槐树下,手里拎着个食盒,看到他,眼睛亮了亮:“怎么样?我爷爷没为难你吧?”
杨泽东走过去,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食盒,闻到里面飘出的桂花糕香味:“还好,就是考了我道题。”
他没细说是什么题,只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:“饿了吧?带你去吃双皮奶。”
接下来的半个月,杨泽东没去公司,天天往城南老厂区跑。他没带律师,也没叫保镖,就穿着件普通的夹克,跟老工人们蹲在墙根下聊天,听他们讲当年纺织厂的风光,讲现在的难处。
有个瘸腿的张大爷,总拄着拐杖拦他:“想拆我的房?除非从我身上碾过去!我儿子等着这拆迁款治病呢!”
杨泽东不恼,每天都给张大爷带瓶二锅头,听他骂开发商黑心,骂世道不公。听到第五天,才慢悠悠地说:“大爷,我不是来拆房的,是来盖医院的。”
张大爷愣住了:“盖医院?”
“嗯,”杨泽东指着厂区那栋最大的红砖楼,“把这个改成社区医院,专门给老人看病,医药费全免。至于你们的房子,按市价两倍赔偿,还能优先选回迁房,一楼带院的那种,方便您养老。”
消息像长了翅膀,在厂区传开了。老工人们半信半疑,直到杨泽东带着设计师和医生团队过来,当场拍板签合同,承诺三个月内先建临时诊所,老人们才彻底信了。
那个总骂他的张大爷,拉着他的手抹眼泪:“杨老板,我对不起你,之前总骂你……”
“没事。”杨泽东笑着递给他一瓶新的二锅头,“以后有难处,直接找我。”
一个月后,杨泽东带着回迁合同和医院设计图,再次来到老茶馆。老爷子看着合同上工人们密密麻麻的签名,又翻了翻医院的规划图,久久没说话。
“你就不怕他们得寸进尺?”老爷子终于开口,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赞许。
“人心都是肉长的。”杨泽东说,“他们要的不是钱,是尊重。你把他们当人看,他们就不会把你当敌人。”
老爷子突然笑了,把手里的核桃递给杨泽东:“拿着,盘盘,磨磨你这性子。”
杨泽东接过核桃,入手温润,知道这是老人盘了二十年的宝贝。他明白,这是认可了。
“语桐眼光比我好。”老爷子呷了口茶,语气缓和了许多,“以后好好待她,要是敢欺负她,我这把老骨头,拼了命也得跟你说道说道。”
“您放心。”杨泽东的声音里带着笑意,眼底却满是郑重。
走出茶馆时,夏语桐又等在巷口,这次手里捧着束向日葵,金灿灿的,像她眼里的光。
“成了?”她踮起脚,往他手里看。
杨泽东举起那对核桃,在她眼前晃了晃。
夏语桐瞬间笑了,扑过来抱住他,在他脸上亲了一下:“我就知道你能行!”
阳光穿过槐树叶,落在两人身上,暖得像老茶馆里的茉莉香。杨泽东低头看着怀里笑靥如花的女孩,心里一片澄澈。
他知道,这场考验的真正答案,从来不是如何拆房,而是如何守住心。守住对她的承诺,守住自己的底线,守住那些在泥泞里挣扎时,支撑他走下去的微光。
而现在,他不仅通过了考验,更找到了比商业帝国更珍贵的宝藏——是她的信任,是老人的认可,是往后余生,能牵着她的手,慢慢走下去的笃定。